轉眼,在這座小鎮已經住了一個多禮拜。每天、每天都接受許多的文化刺激,感覺日子正逐漸步上當軌,但是再過兩天學校即將開課,到時又得開始適應另一種步調的生活了。
凌日伸了個懶腰,接著放下膝蓋上的書籍,仰頭把雙手枕在腦後,順勢躺在青蔥遍野的草地上。
頭頂上是鳥兒吱喳、灰色松鼠活潑亂竄的大樹枝頭,眼前是一片碧波蕩漾的鏡湖清嵐,腳底下則有著泥土與綠葉、野花撲鼻香的大地……真不可思議,自己竟然會身在這麼一處猶如艾麗斯夢游仙境的地方。
沒有喧囂的車水馬龍,沒有酷熱盛暑逼得人無處可逃的烈日,更不見擁擠的房子、凌亂的街道,或是無所不在的攤販。
雖然那些都是自己身在台灣時,巴不得能全部消失的東西,可是真的失去了、告別了之後,凌日說「不想念」,便是在說謊了。就連過往那總是帶點灰塵、汽油味與蒙蒙色彩,絕對算不上干淨的故鄉空氣,都教人分外思念。
﹝……現在這時候,老爸應該已經去上班了吧?凌夜不知道有沒有幫他準備好早餐?嗯,不可能的,阿夜那小子肯定還在床上睡覺。﹞
無論自己再怎麼替父親操心,怕父親又空著肚皮,迷糊得早餐、中餐都忘記吃,傻傻地工作一整天,最後回到家像個廢物一樣地癱在地上不能動彈……現在的凌日也不可能飛越數百萬公里的距離,為父親做點什麼,盡點兒子的孝心。
所謂的「分開」,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無論心中有多麼掛念,哪怕現在擁有方便的電話、四通八達的網絡,甚至可以面對面地透過衛星看著彼此說話,然而,「不在身邊的人」就是「不在身邊」,要怎麼靠一顆「心」將這麼遙遠的物理距離給抹煞掉呢?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因此,很多人最後都選擇逐漸地遺忘。
不管怎麼在乎、不管多麼地愛,不遺忘,便沒辦法展開新的人生。一直惦念著不在身邊的人也不是辦法。
來到這邊,凌日了解了很多事,一些不曾親身體驗便不會明白的事。
好比,為什麼阿夜和母親打回台灣的電話,一年比一年少?為什麼訴苦的話語逐漸從電話中消失,只剩些無關痛癢的寒暄?為什麼當自己問阿夜,在這邊有沒有被人欺負、過得好不好,到最後得到的都是阿夜千篇一律的回答︰「我很好、沒事」?
﹝畢竟,說了又能如何?﹞
多一個人陪你哭、多一個人陪你傷心,听起來好像能減輕什麼,可事實上那不過是讓對方多了分難過與無助感吧?
留在台灣,環境沒有任何改變,只除了生活方式與習慣。被迫改變了的自己,其實也曾暗自埋怨過母親的偏心。他認為凌夜跟著母親幸福多了!不像自己,得要學著獨立自強,不再能撒嬌。因為跟著凡事看上去都不可靠的父親,所以從上小學起,凌日就學會精明干練地使用計算器盤算著一斤雞蛋幾塊錢,三斤一起買會不會更便宜。
他從沒想過,假設有一株原先被栽種在土壤中的花兒,無端端、硬生生地被人移植到水中去,試問那株花兒會有什麼心情?想當然耳,它不會好過。而那朵花兒,便是被強迫移植到英國來的凌夜了。
﹝我所吃的苦,與阿夜相比,恐怕是小巫見大巫。以前的我,還有臉在那邊自怨自艾,認為自己是被母親拋下來吃苦的。我實在太可恥了!﹞
十七歲的自己,想要適應這全新的國度,都已經非常勉強了,無須想象當年個性原本膽小又愛哭的阿夜,是歷經了什麼樣的艱辛,才能在這兒落地生根。
﹝那時候的我不知道能為阿夜做什麼,但現在的我不一樣了。﹞
凌日拔起地上的青草,無聊地放在嘴巴中咀嚼。他所能為弟弟做的,便是在這異鄉,為阿夜保留住他的生活空間,等哪天阿夜想開了,想要重回這塊土地時,可以笑著重返家園。
當然啦,這種替身的日子總不可能過一輩子。再過個三年,他和阿夜也就二十歲了。屆時他們雙雙成年後,想選擇哪一邊的故鄉過生活,也不會有誰反對才對。
無論他或阿夜,都可以隨心所欲地去自己想去的國度,做自己想做的事。
閉上眼楮,凌日偷得片刻小憩之際,耳邊卻傳來陣陣達達達的震動聲響,好奇地翻過身,睜眼一瞧,遠遠的一人一騎以穩定的步伐向這邊靠近。
迪肯輕松駕馭著那匹高大白駒,老練地操縱著馬兒沿著湖邊散步。
唔……極端不願意承認,但迪肯優雅的騎姿,還頗具那麼點紳士的樣子,與平日囂張粗魯的行徑判若兩人。
想不到他還有這種特技喔?在台北別說要騎馬了,就算想親眼見到牽牛逛大街的農夫都沒有。但是迪肯騎馬的英姿,和背景的城堡與這片草原真是再契合不過了。好好喔,能騎在那匹駿馬的背上,感覺一定格外意氣風發吧?
呃,眼楮和他對上了!凌日一抿嘴,連忙再次轉過身,坐直身體,拿起放在膝蓋上的書埋首苦讀,假裝身後的騎士並不存在。
自從第一天晚上,听到迪肯對自己的「看法」之後,凌日是能避開他多遠就多遠。
理智上他對自己說︰「我又沒做虧心事,沒必要怕他」,可是情感上他就是不想再和迪肯有不必要的接觸。俗話說︰「距離也是一種美」,凌日舉雙手雙腳贊成這句話。繼續和迪肯那家伙交手下去,萬一自己被他惹毛,或是反過來迪肯對自己的敵意更深,最感到困擾的會是夾在中間的母親和布蘭叔叔。
既然知道彼此不對盤,那又何需勉強彼此,擺出什麼友好姿態呢?縱使是同居一個屋檐下,也沒人規定他們兩個非得「相親相愛」,像對親兄弟吧?
「喂!」
豈料,迪肯卻故意破壞這種「默契」,慢慢地騎著馬兒靠過來。
「喂,姓凌的!你耳朵聾啦?我在叫你!」
迪肯一個高聲放炮,胯下的馬兒緊張得直跺腳,凌日也憤怒地揚起頭說︰「你想讓那匹馬踩死我不成?去,離我遠一點!」
「喂,你那是什麼態度?」
「在質問別人之前,要先質問你自己。」反瞪他一眼,凌日可不記得自己有個別名叫做「喂」!
「喔?你的意思是,要老子我跟你說話之前,還得先練練怎麼低聲下氣是嗎?」馬背上的黑發暴君,一雙茵亮的眼火怒得如兩炬青焰。
不甘心一直被他由上往下的睥睨著,凌日憤而從地上爬起身,縮短兩人之間的差距,說︰「我看你是根本不懂得何謂禮貌的野生原始人吧!」
「……」
迪肯的眼楮像要在凌日臉上燒穿兩個大洞,可是凌日最痛恨別人用「恫嚇」的手段來對自己施壓,所以加倍地瞪回去。
兩人你瞪我、我瞪你,火花四射的眼神角力進行好一陣子之後,迪肯咋舌地說︰「真不懂,那麼溫柔的璦玲阿姨,怎麼會生出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恐怖份子?」
「我也非常好奇,那麼親切紳士的布蘭叔叔,怎麼會教養出你這個顯然連正確地使用地球通用語言都不懂得的外星人?」
不知情的路過人看到他們這副斗氣的模樣,一定會忍俊不禁地笑出來。這副情景像極了兩頭小鮑牛互相用角抵制對方,誰也不讓誰,企圖把對方戳個半死的模樣。
「你先為你的態度道歉!」迪肯咬牙。
凌日挑眉。「這算什麼?做賊的喊捉賊就可以免罪啦?」
「我不是說現在的事!這一個多禮拜以來,你都故意漠視我的存在,看到我就像見到鬼一樣,躲得不見人影。你敢說沒這種事,我就馬上把你揪到湖里,清洗你的記憶!」迪肯咆哮著,火冒三丈地說。
▲▽▽
這些日子心頭所累積的壓力,可不是開玩笑的。迪肯犯著嘀咕,俯瞰著凌日那張「清爽」、「颯爽」、「干干爽爽」的三爽面孔,反觀自己則是「三不爽」的臭臉,一肚子火氣更旺。
什麼嘛,這家伙!
迪肯第一不爽︰話說那天晚上,自己沖口而出的咒罵被凌日听到之後,他那副被人打了一拳般的蒼白臉孔,始終在自己腦海中徘徊不去。該死的!餅往不管自己曾說出怎樣狂妄傷人的話,他都覺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從來也沒後悔過自己的言行。
可是這家伙居然能讓他破例,讓他心生「愧疚」了?!愧疚耶!他迪肯?莫迅從學會兩腳走路後,從不曾有過的感受!而那種感覺,只有他格老子的不痛快、不爽快、不愉快!
第二不爽︰好吧,講都講了,覆水難收,事後想想,頂多跟這家伙說聲「抱歉」,一切也該結束才對。結果呢?早上到晚上,明明城堡里能出入的地方也就那麼多,這天殺的家伙卻有辦法躲得不見人影!凡是有他在的地方,一定不見那家伙,這若不是凌日刻意在閃躲他,那麼迪肯願意把頭剁下來!
至于三不爽的最後不爽是︰當迪肯為了私下堵到他而費盡心思的時候,這家伙在做什麼?閑閑沒事、輕輕松松地躺在草地上悠哉地看書,彷佛那天晚上的事在他凌某人的眼中早已經事過境遷,如過往雲煙了!
你說,這氣不氣人?
迪肯自覺滿身大汗、渾身沾滿狼狽的灰塵,而站在那兒的他,卻好像早晨清新的綠原、花瓣上晶瑩的露珠,還有……哇,總之是綜合上述所有一切該死的「干淨」、「純淨」元素,所以讓人格外不爽!
揚起剽悍的一道濃眉,迪肯用一種「你敢反駁我,我絕對掐死你」的目光,狠狠地瞪著凌日。
「恕我更正。」端起雙臂交迭在胸前,凌日不畏不懼,更無逃避地望著他說︰「我的確是技術性地盡量不去你所到之處,但那和躲的定義相差甚遠。我不是躲你,我是在閃開你。」
「你講屁話!躲和閃不都一樣?」
「躲是因為做了什麼虧心事,必須把自己藏起來。我什麼事都沒有做,干麼藏呢?我只是想避開更多類似「此時此刻」的場景,所以自動「閃」人。」
「意思一樣!」
凌日一聳肩,不疾不徐地說︰「先說討厭見到我的人是你,我真不懂,當我因此而采取閃人的對策時,你卻要我為這事道歉?道理上說不通吧!」
被反將了一軍,迪肯壓低嗓子咆道︰「我就是為了那天晚上的事,所以拚命地要找你單獨講話,結果浪費了我多少時間你知不知道?!」
「啊?」凌日怪奇地瞄他一眼。「還有什麼好講的?你說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啦!況且,你討厭我,我也不會死,我根本就無所謂。」
這句「無所謂」,讓迪肯怒得翻身下馬,揪住他的手臂說︰「你無所謂,可是我有所謂!老子生平沒這麼窩囊過,這是破天荒頭一遭,不管你想听不想听,都必須把耳朵洗干淨,給我听清楚!」
「你不要嚷,我耳朵都快聾了。」
深吸一口大氣,迪肯喊得更大聲說︰「我為那天晚上的話,要向凌日道──」
咳咳咳的迭聲咳嗽中斷了他的話。
「道?」凌日狐疑地拱著眉。
咳嗽過後,迪肯第二次嘗試地開口。「我是說,我要向你道咳咳咳咳咳……」
「道咳咳?」凌日的唇角微幅上彎。
懊死的!為什麼簡單的兩個字,自己卻說不出來?八成是從不道歉的自己,一旦想到要道歉,全身的神經就都惡心得抽搐起來了吧?
「喂,你想跟我道歉啊?」凌日掛著明顯的笑,問道。
迪肯耳根一熱。「唆!你知道就好。」
「……哇哈哈哈哈哈!」
這家伙!笑成這副德行是什麼意思?存心給人難看是吧?
「我好像……看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了……」一邊擦著眼角笑出來的淚,凌日一邊咧嘴說︰「晚上睡覺時,不曉得會不會被人暗殺?哈哈哈……」
「嘖!隨便你說。」
凌日笑笑,大方地伸出一手說︰「好啦、好啦,看在你比我小的分上,我原諒你。不過,你還欠我一記拳頭。」
「啊?」幾時?迪肯覺得他在亂記帳。
「那個吻可不便宜。你要是現在讓我痛扁一拳的話,我可以不算利息。」
「拜托,本大爺是在給你消毒耶!」迪肯忿忿不平地抗議。
「我寧可要美女來幫我消毒,誰要你擅作主張?我那天還不夠倒霉嗎?居然接連被兩個混蛋強吻。」
迪肯哼地說︰「少把我和克勞頓相提並論。他是混蛋,我就是好蛋,而且是價值連城的蛋!」
不予置評的凌日回道︰「你給不給打?一句話。」
心想這家伙的拳頭也不會痛到哪里去,因此迪肯滿不在乎地說︰「來呀,你想幫我搔癢,我有什麼好怕的?」
揚揚眉,也不說什麼,凌日活動了下指關節,啪喀啪喀地握了兩下拳頭,而後遠遠地往後拉開。「要去嘍!」
原以為他的拳頭是往自己臉頰飛來,所以全部注意力都擺在臉部提防著的迪肯,卻在意料不到的地方重重地吃了記拳頭,咚地,五髒六腑彷佛全被擠壓成團,劇痛讓他霎時彎下了腰,咳吐出一些苦澀的月復水,冷汗直流。
FUCK!自己真是太小看這家伙了。
「我已經避開要害,你頂多是晚餐吃不太下,沒什麼了不起的。」
呸地把最後的苦水吐出,抹著唇角,一手揉著肚子,迪肯緩緩地伸直腰,愁眉苦臉地說︰「你是在哪兒學會打架的?你的右勾拳也挺有力道的嘛!」
「我學的是柔道,最拿手的是過肩摔人,你想不想被我摔摔看?」
「……不必。」
迪肯懷疑這家伙真的需要人保護嗎?說不定需要被保護的,是學校里面那些養尊處優的飼料雞。
﹝我也沒資格說別人,這會兒我還真有點四肢無力咧!這一拳夠狠。﹞
率性地癱躺在草地上,迪肯舒展開長手長腳,也讓隱隱作痛的肚皮稍事休息。
看見他這麼做,凌日也跟著坐在身旁,並重新翻閱著手上的書。
「我們這邊的課本和你在台灣的課本應該差很多吧?」迪肯是很懶得去翻啦,但是見他念得津津有味,所以覺得很納悶。
「不是差很多,是完全不一樣。中文和英文寫的課本可能一樣嗎?用膝蓋想也知道。」凌日頭也不抬地回道。
「那你不是麻煩大了?我們學校的課業,你有辦法應付嗎?凌的功課是不怎麼樣啦,但是起碼能畢業。」
凌日終于抬起頭。「這一個多禮拜,我能自己念的就自己念了。數理方面,台灣的課程較難,這邊反而容易,不成問題。我真正傷腦筋的都是文科方面……也只能順其自然,能讀多少就讀多少了。」
「我看你隨便念念算了,要是真的被當,那也是凌自找的,頂多留級再念一次。」用一肘撐起手臂,迪肯轉為嚴肅地說︰「有件事我要先警告你。你到我們學校後,最要小心的,不是那些老師,而是棋會。」
「棋會?你是指西洋棋的,還是……為什麼棋會需要小心?我不下棋的。」
「用嘴巴說,我說再多你也不懂,你自己進去里面就會明白了。像我們這種歷史古老的私立中學,總會留下許多不成文的游戲規定。那里頭把『游戲』當成一切,無論發生再大的麻煩,只要學生們一句︰『這只是游戲』,就沒有老師會追究下去。你知道為什麼嗎?」
凌日搖搖頭。
「因為它只是游戲而已。」
凌不解地望著他。
迪肯揚起嘲諷的笑。「凌曾經在『游戲』里頭吃了大虧,勸你最好不要太輕忽大意,否則……我不知道能不能罩得了你。」
這麼說,絕非為了恐嚇凌日。倘若凌日沒有警覺性,以凌日的性格,更容易就會成為皇家威爾森中學里面那群豺狼虎豹的目標。
「總之,我會盡量幫你,你自己也要小心。不管在宿舍內或是在校內,你都像凌一樣,保持低調就好了。」誥重心長的,迪肯告誡道︰「記住一句話,千萬不能讓自己成為棋會的目標!」
見凌日滿面困惑地點點頭,迪肯祈禱他是真的听進去了。說實話,他不願意看到凌日成為第二個凌。
不,這一次,他絕不讓舊事重演,絕不!
皇家威爾森中學位于愛丁堡近郊,在校生不多,約一百五十人上下,規定全員住宿。擁有名聞遐邇的廣大校園,設備齊全,不但自備網球場、游泳池、體育場等一般設施,另外還設有國際賽用標準規格的馬場及靶場。
主校舍的天井型建築古色古香,是百年歷史的古跡。前主翼是各科大教室,左翼是中學部,右翼設高中部,後主翼則是教職員辦公室與研究室。
被建築物包在中央的百坪花園,是空曠式的草地庭院,學生每節下課時,多半會聚集在此閑談、活動。早上與下午各有一節長達二十分鐘的飲茶時光,這時學生們會先到茶室取用自助式的點心,然後帶著馬克杯到花園內享用。
今天,十點半的喝茶時間,中央花園里彌漫著一股異于尋常的緊張氣息。
「快到了、快到了,今天會不會有人達成啊?」
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景象處處可見。
「你賭哪邊?會有人成功,還是沒有人成功?」
「就快到時間截止的期限了,今天應該會有更多人嘗試吧?沒有人想到他能撐那麼久啊!」
「我也是,我以為絕對會在第一天就被拔走的,想不到都十天了,還是沒有人成功。唉唉,我的十英鎊飛了。」
「才十英鎊,有人下注到五百英鎊耶!」
「他瘋啦?」
「所以他打算親自去挑戰,不然他不甘心。五百英鎊,可是筆不小的數目耶!他想盡辦法也要撈回來。」講話的人以興奮的口吻說︰「等會兒就有好戲可看嘍!」
「喂,來了、來了!噓!」
眾人屏氣凝神注視著的目標,正和幾名同學說說笑笑地走出右翼川堂。
絲絹般的黑色短發在陽光洗禮下,閃現出燦燦光澤,墨眉彎掛在一雙棕混黑的愉快星眸上方,懸鼻挺梁的下方則是兩瓣優雅隆起、豐厚誘人的性感嘴唇。在大部分發育早熟的西方人學生的環伺下,年已十七卻仍給人「生女敕少年」印象的這名東方人學生,無論在校園的哪處活動,經常都會惹來許多涵義不同的矚目。
少年的長相與他的名字,在這所校園內無人不曉。除了因為他是造成這次騷動的游戲主角外,還包含他過往的輝煌紀錄。
少年從入學至今,各項形形色色的謠言絡繹不絕,不曾中斷過。一說他在校外有一卡車的情人,數都數不清。二說校內有為數不詳的人都曾拜倒在他的石榴褲下,因此被尊封為校內地下「女」王。但也有另一派人,指責說他根本是「來者不拒」的蕩「婦」罷了。
然而,說他是「女王」也好、「蕩婦」也罷,大多數的人都曉得──凌夜,昵稱為凌的他,從不計較同學們所開的一些肢體上的小玩笑。摟摟抱抱、模模或點到為止的故意踫觸禁地,換成以前的凌都會一笑置之,甚至反過頭來吃那些同學的豆腐。他對任何人的態度都是大方又親切(或有人說是輕佻)的。
可是,今年開學的第一天,凌竟反常地做出一件讓眾人無比吃驚的舉止。
某位剛進高中部的新生,迫不及待地想挑戰校園傳說中的第一女王,因此趁著凌在花園中和友人聊天時,從背後偷襲他,想要一親芳澤。事情在迅雷不及掩耳中發生。大家都以為凌會按照往例,讓學弟親完後再索討高額代價(好比跑腿兩個禮拜)之類的,卻不料……咚的一聲,那名學弟在轉瞬間整個人騰空,被凌摔飛了出去!親眼目睹的學生們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這件事在當天晚上成為宿舍內最熱門的談論話題,轟動的程度不下某知名足球選手的婚外情緋聞。
……間接地,也埋下了最近這一連串騷動的導火線。
﹝你覺得會不會成功呢?﹞──這句話近來已取代「早安」與「你好」,變成威爾森中學里,最多人使用的問候語了。
凌日把手上的咖啡放在矮花台上,拿起校內餐廳供應的燻火腿三明治咬了一口。
談到台灣與英國學校最大的不同,就是這段「TEA
TIME」了。一開始他還很納悶,下課就下課,干麼弄一個「喝茶時間」?但現在他可是非常享受這段能暫時填飽肚皮,讓腦子休息一下,再繼續上課的時光呢!
「凌,你怎麼不喝茶啊?以前你最愛女乃茶的說。」身旁雀斑臉、紅頭發的男同學齊比,好奇地問著。
「我想換換口味。」總不能告訴他︰喜歡喝茶的是凌夜,又不是我吧?
「凌,你真的變好多喔!以前喜歡喝的東西、愛吃的東西、上課老打瞌睡的態度,全都消失了,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不大一樣了。你暑假是干什麼去了?去哪里修身養性不成?」棕發褐眸,來自南歐的同學卡洛斯也跟著問。
「沒什麼,快喝你們的茶吧,都涼了。」
他和雙胞胎弟弟凌夜替換,到這間學校就讀的事,至今還無人察覺。因為校內的同學們只知道「凌」有父親和一位哥哥在台灣,多年沒聯絡,但他們並不知道他與這位「哥哥」是雙胞胎,因此壓根兒沒想到「凌」有「換人」的可能。
至于這個「天大的秘密」,除了凌日自己以外,另一個知道的校內學生,就是即將成為他「繼弟」的迪肯?莫迅。
目前母親範璦玲以及迪肯父親布蘭的婚禮,正在積極準備當中。他們預計在十月份秋高氣爽的時節,在自家城堡的小教堂中舉行一場戶外的花園派對兼婚禮。到時候布蘭名正言順地成為凌的繼父,而迪肯也就順勢成為他的繼弟了。雖然布蘭依據凌的請求,不進行認養的手續,但他現在就已經把凌列入自己的遺產名單中,完全把凌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
離婚的母親要再婚,對正值青春期的他來說,有著五味雜陳、難以言喻的感受。不過像迪肯就非常贊成,畢竟他的父親布蘭先生很早就成為鰥夫,工作又忙碌到無法照顧寶貝兒子,如果不是璦玲與凌出現在他們這個冰冷的家庭中,到現在迪肯還不曉得什麼叫做「家」呢!(轉述自迪肯本人發言)
把最後一口面包塞進嘴中後,凌日正想向同學們致歉,打算先回教室去復習下一堂課的內容,頭一低,發現不知何時自己背後竟站了個人,那人的陰影經過日照投射在前方,泄漏了舉止而不自知……又來啦?凌日壓抑住不耐煩的一嘆。
他靜靜地等偷襲者伸出手,就在那人的手指頭快踫觸到他的頭發之際,凌日迅速以雙手扣住對方的手腕一扯,過肩頂,借力使力,很狠地把對方從花台上摔到花園草地上。
「痛、痛死我了!」那人仰躺在地,在眾目睽睽下翻滾哀嚎。
「你們這些人是有什麼毛病啊?」凌日走到他身畔,俯瞰著對方。「我說過了,以前的我隨便你們欺負,但現在的我可不會那麼簡單就放過。誰再欺負我,就是自己討打,要我說幾次你們才听得懂?」
凌日伸出腳,踹踹對方的腿說︰「今天我的力道還算小的,但不要以為我會永遠這麼客氣。不想被我摔斷腿的話,就給我離遠一點,知道嗎?」
真可惡,他原本愉快的心情又被破壞了。
▲▽▽
忿忿地坐在教室中,凌日抽出要預習的世界史,邊嘟囔著︰「那些家伙是怎麼回事啊?莫名其妙嘛!每天都跑來討打,到底想做什麼?」
這時,坐在他前座的一名韓國同學轉過頭說︰「想做什麼?你是說你還不知道嗎,凌?」
「知道?知道什麼?」一群笨蛋做傻事,他需要「知道」什麼?
單眼皮的痘面男呵呵笑著。「你是在跟我裝傻吧,凌?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啊!」
他已經受不了繼續打無意義的啞謎了。「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笑聲被嚇得停止,男孩呆愣地眨眨眼,囁嚅地說︰「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心情這麼不好。我不該拿這件事開玩笑的,抱歉。」
凌日反省一下後,收斂起怒火。「不,該道歉的人是我,金。這其實和你無關,我這是在遷怒。老實說,我已經被他們弄得快煩死了。如果你知道他們為什麼三番兩次地想偷襲我,請你告訴我,謝謝。」
「你這樣說,我會很不好意思的,凌。」金把椅子反轉過來,看看四周,確認教室里面的人都還沒回來上課。「反正現在沒人在,我就告訴你吧!不過基本上,你這顆「棋子」是不可以知道賭注內容的。否則,泄密者的我和被當作賭注棋子的你,都得接受懲罰游戲。」
游戲?懲罰?棋子?這是蝦咪和蝦咪碗糕?
「你靠過來,我小聲地講,你千萬別跟人家講是我說的喔!」
吧麼耍神秘?凌日不解地側首附耳過去。
「其實呀……」
花了三分鐘听完金的說明,再花三分鐘厘清一切頭緒後,凌日整張臉逐漸變色,宛如酸堿度試紙,由藍轉紅。「竟有這種事?!」
金嚇了一大跳。「凌,你、你怎麼啦?」
「那還用問?我是氣炸了!簡直不可原諒,居然這樣惡整人!」拍著桌子,凌日轉頭瞪著金,說︰「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那個什麼棋會的組織?那些亂七八糟的家伙在哪里?」
「你……你想找他們做什麼?」
「當然是去好好地談談何謂人生的正道!」
金把頭搖得像博浪鼓,焦急地說︰「不行啦!你不要去找他們啦!你一找不就泄底了?他們一定會揪出誰是告密者的,到時候我就完蛋了!我、我可不想被當成懲罰游戲的目標!」
凌日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動你一根寒毛的。你什麼錯事也沒有做,他們有什麼資格懲罰你?」
「可是……」金還是臉色蒼白地搖著頭,慌張地把椅子搬回原位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要再問我了,我不想惹麻煩!」
看樣子,凌日知道要揪出那個「棋會」,得另覓管道了。
▲▽▽
上完午休前的最後一堂課,凌由師長的口中打听到棋會的根據地後,就連午餐也懶得吃,單槍匹馬一個人走向那間棋會辦公室。
在威爾森中學,每位學生都要加入社團,各個社團的辦公室可向校方申請一間教室,有的小社團會利用現成的班級教室,至于較有雄厚實力的社團,則會分到該社團專用的辦公室。而這個表面是「西洋各式棋會」的俱樂部,根本就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社團!凌日若是學生會成員,肯定會主張廢止它!
到了。看著門上所掛的「棋會」兩字招牌,凌起眼,伸手在門上敲了敲。
「請進。」
一打開門,里面有五、六名學生,正圍著方桌在打橋牌、下棋。
「你不是我們社團的成員吧?凌。」其中一人站起來,他是與凌同班的。
凌日掃過他的臉,轉頭看著眾人問︰「棋會會長是哪一個?」
「你找會長有什麼事嗎?我是棋會的干部。」一名矮小的金發美少年主動起身說道。
「叫你們會長出來!」要跟這種人渣交手,凌日是不會客氣的。
「喂,凌,你是吃錯藥啦!跑來我們棋會找什麼麻煩?你不怕我──」
同班的學生想上前攆他,可是他的手還沒踫到凌日,凌日就揪住他的手臂一折一扭,把他整個人都扣死,令該名男生痛苦地叫著。
「我警告你們,你們已經徹底地惹毛我了。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偷雞模狗的不正當行為,而你們已經觸犯了我的大忌。叫你們會長出來,不然,我把你們辦公室全都拆了,也一定要他現身!」環視四周,凌日朗聲道。
金發美少年面容蒼白,顫抖地說︰「你、你……你完蛋了!你一定會受到懲罰的,你死定了!」
凌日抬起一眉,用「你講啥?」的挑釁殺人目光一瞪,美少年窒息地一喘,接著便以跑百碼的速度,沖出棋會辦公室的門。當然啦,他一走,原先聚集在辦公室內的「平民小老百姓」也不願被牽連到這場混戰中,立刻跟著消失得不見人影。
放開手中的同學,凌日拍拍手,拂開灰塵說︰「你也快點滾吧!」
「你……」用一雙很不甘心的眼瞪著凌日說︰「你是真的要和棋會作對嗎?凌,你想清楚了?我們好不容易進入高三,現在這種時機你才要挑起這把火,有什麼意義?」
「什麼火不火的?見到不對的事,任何時候都要提出糾正,有何不對?」
同學一哼。「以前的你還不是和我們一樣,有什麼資格這麼說話?我看你是瘋了,存心找死,我懶得理你!」
起眼,凌日看著同班同學步出辦公室,腦中反芻著對方的話。
他的意思是說……阿夜也一樣,贊成這種游戲,對這種游戲視而不見,任由別人在他身上下賭注而不反抗嗎?是這樣嗎?或者反過來,阿夜亦是幫凶,和這伙人混在一起,玩相同的游戲?倘若是後者,凌日絕對不原諒阿夜!他不惜回台灣,也要好好教訓一下弟弟,告訴他何謂做人的道理!
「喔,確實是被攪得一團混亂呢!」
凌日猛地抬起頭,發現有三個家伙擋在棋會辦公室門口。似乎是和自己同年級,但不同班的學生。
「原來是你,三年B組的凌。听基德說,你似乎對我們棋會有所不滿?」一名少年挺身而出。「我就是棋會會長,阿修特.賓尼。你如果想找麻煩,最好要挑對地方,棋會不是能容許人撒野的場所。」
講得好像自己是「正義」的一方似的。凌日嘲諷地揚起唇角說︰「你說的話正是我想說的。你們想找麻煩的話,是找錯對象了!什麼叫做游戲的賭注棋子?我可不記得曾經被告知有這種事,我也不曾同意加入任何游戲。你們罔顧我的人權與意願,擅自以我的人身事物當作賭注的對象……是誰在找麻煩?!」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阿修特.賓尼面無表情地說︰「賭注?游戲?我們這兒是純粹下棋、打牌的場所。」
「哈!好漢做事好漢當,原來你們只是一群不敢為自己做的蠢事負責的孬種嗎?」
聞言,賓尼身旁的伙伴跨一步上前。「你不要太囂張了,凌!」
「慢著。」賓尼阻擋自己的伙伴,繼而對凌日說︰「我雖然不知道你在講什麼游戲,不過你打算怎麼辦?你能提出證據,或是任何人能證明我們是主使者,並以你為賭注進行什麼游戲嗎?」
糟糕!這點凌日倒沒細想,他只是氣得想來找他們理論而已。金是不可能替自己作證的,而校內的其它人……恐怕也不會有人想自找麻煩。
「你沒有,是吧?」賓尼冷笑地︰「請你離開吧!這兒不是你要找的地方。」
可惡!一定有法子能阻止他們……凌日急中生智地說︰「我現在是沒辦法證明這件事,不過我可以阻止這場游戲繼續!」
賓尼臉上的笑容消失。
「听好了,不管是誰想靠我撈一大把鈔票,都要失望了。你們是賭我的頭發對吧?賭有沒有人能在十天之內,順利地在大庭廣眾下拔走我的頭發?那麼……萬一要是賭注的標的物消失了,你們要怎麼賭?」
凌日瞪著那些人說︰「我看將自己的頭發剃掉,這樣子是否會多點趣味?頭發沒了,還拔什麼?誰都拔不走,這場不公平的賭盤也就無效,到時那些下注的人們會有多麼的不高興呢?讓我們看看,這會兒是哪一邊的麻煩大了?」
空氣中呈現出拔河般的緊繃狀態,賓尼氣得牙癢,而凌日則深信自己贏定了。
「你不敢的!」金發少年跳出來,嚷著︰「你才不敢把自己剃成大光頭!丑都丑死了,連上課都要被嘲笑,你受得了才怪!你只是在恐嚇而已!」
凌日眉毛一揚,賓尼迅速喝叱要少年住嘴。
「我怎麼不敢?」凌日無謂地聳聳肩說︰「頭發不過是頂上的幾根毛罷了,男人在乎那幾根毛,多難看。我也不在乎有多丑,在男校內,長得再怎麼帥也沒有馬子可追。好了,恕我失陪,我去剃頭了。」
「你等一下!」
原本氣焰囂張的賓尼,咬牙地說︰「你想要怎樣?」
也不打算多逗弄或嘲諷,凌日直截了當地說︰「馬上把這場游戲終止,以後也不許再以我為賭注對象。否則,我一定會想盡辦法擊垮你們的!」
「……好吧,我會讓這次的賭盤作罷。」
「賓尼學長?!」金發少年抗議著。「過去沒有這種紀錄,怎麼可以?你的決定會害我們被暗──」
「閉嘴!基德。」
賓尼讓開一條通路,讓凌日離開。在凌日與他擦身而過時,賓尼低語著︰「你以為你贏了,小心失去得更多。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凌日瞥他一眼,可是那道門已經在他身後關上了。
▲▽▽
放學後,回到宿舍。
「喂,凌,你給我過來一下!」
棒壁房的迪肯,忽然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前。凌日剛月兌下校服的外套,一邊解著襯衫說︰「有什麼話,你在我的房間里說也一樣,這兒又沒有別人。」
聞言,迪肯走進房間里,順手把門關上。「你是怎麼搞的?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完全沒有听進去嗎?」
月兌下襯衫,凌日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提不起勁地把放在床上的T恤拿起來套進脖子,邊說︰「你已經听到了?消息傳得真快。」
「在這邊是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的!」迪肯煩躁地搔搔腦袋上紊亂的黑發,綠眸罩著氣悶的霧,漂亮的唇形被抿成一道暴殄天物的直線。
「我以為你會懂得安分,想不到你比凌還糟糕!他都沒有你這麼愚蠢,居然自投羅網地上門去踢館!」
「我是很安分的人,可是不代表我能容忍這種荒唐的事。」換完衣服後,凌日坐在床上,仰頭看著他說︰「我才不能理解,為什麼你們全部的人都這般默許那個棋會以游戲之名操縱你們的生活?尤其是你,迪肯,我相信換作是你被他們拿來當賭注,你也受不了吧?」
「他們敢?」迪肯一嗤。
凌日靜靜地笑著說︰「瞧,因為你從來不是受害者,所以嘴巴上能經松地說︰「不要在乎」、「安分」就好。可為什麼我必須要安分?為什麼我必須要不在乎?我犯下了什麼錯?那些人為什麼不敢對你這麼做?因為你是迪肯.莫道,因為你家大業大,或是因為你的膚色就是和我的不同?那些人還不是柿子挑軟的吃,如果我就這麼悶不吭聲,那麼我就永遠只能是個受害者了。」
「誰在跟你討論對錯了?我是為你擔心!」迪肯瞪著他說︰「你很魯耶!什麼膚色啦、什麼好不好欺負啦,有那麼重要喔?人只要活得開心就好,別人高興用你為賭注,你閉上眼楮裝作不知道,又有什麼不對?干麼替自己豎立那麼多敵人,這樣你爽嗎?」
「我和你不一樣,我有我的原則。」
「原則、原則,原則是狗屁!」
索性躺在床上,凌日懶得跟他講。「我要睡一下,你出去吧。」
「你給我听好了,凌!」
凌日詫異地張開眼,推著他。「你坐我身上干麼?滾開!」
扣住他的衣襟,跨坐在他雙腿上的迪肯將凌日整個上半身拉提起來,鼻子對鼻子、眼楮對眼楮地說︰「你什麼都不懂,就不要拿你的原則和全世界對抗,你會輸的!那些人不是光明磊落的家伙,他們什麼手段都可以耍得出來,你對付不了他們的!听懂沒?」
「我就是听不懂!」凌日固執地抬起下巴說︰「我不怕他們使用什麼髒的手段,也不會受他們那種手段所傷。他們要對付我,我也會想辦法對付他們,我絕對不會躲在自己房間的棉被中哭!」
迪肯一咋舌。「所以你非這麼做不可?」
「做都做了,還有什麼非不非的?你滾開啦!要在我身上坐到什麼時候?」伸手再推一次,這回卻被迪肯一把握住。
「既然你這麼有把握可以對抗得了他們,那你先對抗我看看啊!」
「哈啊?」
彷佛要強調自己不是在開玩笑,迪肯就著凌日被捉住的那一手,壓過了他的頭頂,再把另一手也一並扣住。結果在凌日根本沒抵抗的狀態下,他的雙手已經呈現「萬歲」的高舉狀態,身子又被迪肯騎坐著,徹底地繳了械。
「你要是能成功地擊退我的攻擊,我就相信你有保護住自己的能力。」
迪肯確定凌日已經無法抵抗後,用一手把押他的兩手,騰空出來的那一手則緩緩地往凌日的T恤上移動。
「要是你連我一個人都對付不了,那你就快點去向棋會低頭,絕對不要再跟他們反抗了,听到沒有?」
凌日咒罵了一聲。「你憑什麼插手管我的事?」
「……」迪肯表情復雜地露出一抹苦笑。「是啊,憑什麼呢?但我就是要管。無論你說什麼,我都要管到底!」
他的話語讓凌日的心口無來由地緊縮。
﹝笨、笨蛋!我干麼因為這家伙而心跳加速?未免太莫名其妙了!
況且,這家伙這麼想插手管我的事,肯定又是他野蠻、任性、狂妄的本性流露了,凡事都想插一腳罷了!﹞
「來吧!掙扎看看,看你是不是阻止得了我。」
「哼,我一定會把你踢下去的!」
要是迪肯以為光靠力量就一定會贏得勝利,那就大錯特錯了。柔道里面講究的就是以柔克剛,像這種甩月兌敵人壓制術的技巧,自己學得可多了,絕對不會輸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