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在做什麼?」一早,御暄跑進自家後院的蓮閣,見瓶湘雲在折紙,他好奇的坐到她身邊。
「娘在折紙鶴。」
「折紙鶴做什麼?」御暄眼楮張得圓圓的,不明所以的問。
「你父王不是生病了嗎?娘想折紙鶴,為他祈福。」瓶湘雲低聲說著,心頭盈滿愧疚。
十天前,她在佑安縣的大牢內和他對峙,最後她還是沒能成功說服他放人,而事實上連她都覺自己想放人的理由無比薄弱。
放人不成,還錯失保住他面子的機會,弄得他至今還不願原諒她,她真是賠了夫人又折乒,唯一慶幸的是,他並沒有親審,更沒判溫天樂斬立決,只是讓王縣令嚴加審案,不得縱容。
她想,也許是她進入牢內私下放人巳毀了他剛正不阿的形象,他沒有面子再親審案件。
當日離開縣衙後,他連溫家都沒回,就直接帶她回攝政王府,一路上他依舊不發一語,陰沉著一張臉,之後幾日皆是如此。
兩人同住御揚樓,她睡樓上,他則在書房就寢,她試著想和他說話,他卻當她如空氣般,視而不見。
她不怪他,她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是她咎由自取,明知溫天樂是個該死的大混蛋,還出面幫他。
不想讓他見她一回就氣一回,回府五日後,她主動搬到後院的蓮閣,听小春說,這里以前是王妃喜愛待的地方,因為俯靜,她可專心念經。
她是在白天他進宮時,自作主張搬過來的,而晚上他回來,也沒瞧他差人來傳什麼話,雖然她是不想讓他生氣才主動搬離,可見他不聞不問,一點也不在意似的,心頭仍不免失望,且更加確定他還是非常生她的氣。
她想過幾日等他心頭氣消了些,再去向他道歉吧,卻得知他生了病。
「我也要折。」御暄拿起她裁好的小紙張,跟著她一起折紙,「娘,你慢點,我跟不上。」
「御暄,你去看過你父王嗎?」
御暄搖頭,「甲管家和黑虎都不讓我進去,他們怕我吵到父王。」
「我也是一樣進不去。」她嘀咕著。
前日小春去廚房發現僕人在熬藥,一問之下才知他生病了,沒進宮。
她急匆匆想去看他,甲管家和黑虎卻欄住他,兩人皆面有難色,說王爺下令不許任何人去吵他,她明白,這個「任何人」絕對是針對她,為了不讓兩人為難,也不想在他生病時再惹他生氣,她逐打消探視他的念頭。
不過甲管家倒是告訴她,王爺是積郁成疾,才會突然重病,她想,他才不是積郁,準是積怒,可能平日他就看不慣胡丞相的作為,卻又沒具體證據舉發他,怒氣一直憋著,這回又因她私放溫天樂令他顏面無光,加上他極可能巳從雀兒那兒知悉瓶湘雲和溫天樂的事,憋在胸口的怒氣一股腦暴漲,他承受不了,自然就病倒了。
她又氣又愧又心疼,害他病倒的罪魁禍首,無疑就是她!
「娘,你在紙上畫的是什麼?」御暄看著她放在一旁的紙張問。
「哦,這個啊。」瓶湘雲原本想偷偷收起,未料小孩眼尖又好奇心重,一眼就瞧見。
「娘是覺得光用紙折太單調,就畫一些花鳥上去……」其實她是寫「花鳥字」,用花鳥畫成「我愛你」的文字,用這些紙折紙鶴,一來為他祈福,二來表達她的心意,他看不懂也沒關系,這樣她才不會太害羞。
雖然御暄未必看得懂,她還是羞怯的趕忙將花鳥畫收起。「娘,那我也要來畫。」
「好,你想畫就畫。」
在御暄重筆作畫時,瓶湘雲一折好一只紙鶴放入籃子里,暫停折紙動作,她將昨日舅父再度差人送來的家書重看一遍。
因那日她被御風揚強拉回府,連回溫家向舅父舅母告別都無,翌日她便寫了封信讓人送往溫家,為了無法營救溫天樂及不告而別向二老致歉,沒隔幾日,舅父修來家書,深表懊悔,他知道讓她去救溫天樂此舉大不智,不但王爺會大發雷霆,也害他們夫妻倆恩愛之情破裂。
她回信請二老放心,淡化了她和御風揚感情暫陷冰點一事,昨日舅父再度回信,告知雀兒巳安穩在溫家舊宅住下,王縣令也判了溫天樂十五年重刑,若其表現良好,再斟酌減刑,溫家人對此反而松了口氣,一來溫天樂沒被判死,二來他關往牢中反省也好,免得一天到晚花天酒地,喝得醉醺醺鬧事。
溫家的事巳落幕,她也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頭,只是佘波未平,瓶湘雲和溫天樂婚前之事肯定讓風揚耿耿于懷,加上她害他丟了面子,毀了形象……
「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父王會生病,你怕他把病傳染給你,所以你才提前搬到蓮閣來住?」在畫畫的御暄突然抬頭問道。
瓶湘雲一怔,尷尬的點頭。前幾天小春在咳嗽,她不讓小春接近御暄,怕他年紀小抵抗力弱,就告訴他生病會傳染,要他暫時離小春遠一點,沒想到他不但記住,還舉一反三。
五日前她搬來蓮閣時,他問過原因,她只簡單告訴他,說自己這兒日想專心畫畫,雖然聰明的他好像不信她敷衍的說詞,但她也沒再多說,沒想到他做了此種聯想。
不想讓她和風揚之間的不愉快影響御暄小小的心靈,用這理由搪塞也無不可。
「那麼甲管家和黑虎不讓我們進去,就是怕我們被父王傳染著……」御暄嘀咕著,又專心畫畫。
瓶湘雲苦笑,正想看御暄在畫什麼,小春突然慌張的跑來。「夫人、夫人!」
「小春,你別過來,你會把咳嗽傳染給我和娘。」一听到小春的聲音,御暄回頭指著她,喝令著。
小春乖乖听令,站遠遠的不敢過來,一臉焦急的看著瓶湘雲,「夫人,奴婢有要緊的事要稟告。」
瓶湘雲起身,御暄忙不迭拉住她,「娘你別去,你會被小春傳染。」
瓶湘雲輕笑,「小春巳經不咳嗽了,而且娘剛剛喝過藥,不怕被傳染。」
「這樣啊,那你去,我不去,我不想被傳染,生病要喝藥,那藥好苦,我才不想喝!」
瓶湘雲笑著模模他的頭,走向小春,小春焦急的附耳低聲告訴她一個訊息,她听完後,臉色刷地蒼白,頹然坐倒之佘不由得嘆息了聲,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的瓶湘雲干脆起身,就著月光,沿著後院漫步,和後院馬廄反方向有座小湖,恍惚的她不知不覺往湖邊方向走去。
下午小春來告訴她,說宮里傳出攝政王夫人婚前和其表哥過從甚密,有暖昧行為,這消息已傳了三天,她想,風揚定是被這傳言氣到生病,即使沒病,他恐怕也無顏面再進宮……
這事知道是一回事,傳開又是另一回事。
溫家人絕不可能刻意將這事張揚,他們掩藏還唯恐不及,哪會讓它見光,興許是胡丞相那一路人見高雲被斬,擔心風揚又會往上追查,才爆出這八卦,目的是讓他自覺顏面無光,不敢上朝、進宮,自然也無心續查他事。
她輕喟了聲,兩人關系原巳陷入冰點,如今此事流傳出去,他難堪加倍,更不會原諒她了!
傍晚,她借口欲送做好的紙鶴給他,想見他一面,和他解釋,但黑虎通報後表示,他還是不願見她,只讓黑虎收下紙鶴……
她猜,若他真生她的氣,那塞得一籃,她做了兩天兩夜的紙鶴,恐怕難逃被丟入字紙簍的命運。
她不是沒想過會做白工,不是沒想過他會不領情,只是現在他不見她,她無法親自照顧他,她能為他做的,就只有藉那些紙鶴為他祈福。
低頭走著,快到湖邊前她抬眼一看,赫然發現湖邊有個高大身影背對著她,似還果著上半身,她未細看,嚇得驚呼,「誰!誰在那邊?」
那人似早听到她的腳步聲,不慌不忙地緩緩回頭看她一眼,隨即視若無睹般轉回頭,蹲弄濕布巾、擰吧,擦拭身體。
「風揚!」他病好了?見是他,她反射性的快步走向他。走到他身後時,她發現他身旁有把刀,她猜他是在練功,練完功流了訐,正在擦身體。
他能舞刀,代表他身體巳無恙,她安心之佘,走到他面前,接過他手中布巾,替他擦拭汗濕的胸瞠。
「風揚,我們……」手中的布巾定在他胸口上,水眸一抬,赫見他胡須似多日未刮,臉也好似瘦了些,面色略顯憔悴,唯一沒變的是那冷酷嚴厲的神情。「聊聊,好嗎?」
他這模樣,令她心揪疼著,做錯事的是她,他何苦這樣折磨自己,她寧願他罵她,也不要他憋著怒氣,弄壞自己身子。
他眼神冷厲地瞅著她,默不作聲地拉開她的手,接過布巾,重復前一刻將布巾浸湖水,擰吧,擦拭的動作。
他再度背對她,對她視若無睹的模樣,讓她的心好痛,他就站在她面前,卻一句話都不願和她說。
她知道他心高氣傲,她若不主動低頭認錯,他絕不會服軟……更別提這回真的是她錯了,現下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或許她向他賠個不是,真心懺悔,他一心軟,便會原諒她。
才想著,她巳鼓起勇氣走上前,整個人撲向他,臉貼在他的背上,雙手從他腋下穿過,掌心輕貼在他的胸膛上,語氣柔柔地向他道歉,「風揚,對不起,是我做錯了。」
她感覺他身子陡地僵住,深吸一大口氣後,厚實大掌緊抓住她的手,用力、非常用力的收緊,在她痛得想喊出聲時,他突然松開手。「風揚,我……」
她不放棄地想繼續道歉,他卻冷不防逸出聲。
「你抱男人的動作這麼熟練……」他站在原地,不動,不回頭,低啞冷絕的聲音無情地流露,「你以前都是這麼抱你表哥的?」
她身子一震,倏地松開手,踉蹌退離兩步。
她不信他會對她說這麼難堪無情的話語,可他說了……震撼之佘,她又羞又怒,她雙手緊握成拳,可不一會,漸漸松開,盯著眼前宛若雕像般不動的背影,她想他心頭的難堪肯定比她此刻感受到的更多出數倍。
「以前的事,我全不記得,我只知道現在我愛的人是你,我的心里只有你。」她堅定無比的說著。
她不知道以前的瓶湘雲究竟是怎麼想的,不過雀兒說她是被逼、極其不願地和溫天樂共處,若是沒有皇上賜婚,瓶湘雲極有可能茫然的過一生。
但她不同,她清楚知道自己愛的是誰,可她毀滅不去「本尊」的遭遇,他又因而耿耿于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堅定自己的愛,且讓他清楚知道。
「你以為假裝失憶,便能抹煞一切?」他依舊背對著她,聲音冷談無情,「當初你寧願為了溫天樂服毒自殺也不願嫁我,現在口口聲聲說愛我,想必是怕我殺了溫天樂,逼不得己才這麼說的吧!」
他話中之意,仿佛認為當初瓶湘雲服毒自殺,是為了溫天樂殉情?「我不是為了溫天樂服毒自殺,雀兒沒告訴你,是他要雀兒童毒藥給我……」她激動的想解釋,未料話未完,他竟將刀架在她脖子上,嚇得她一怔。
「我不想听一個讓我蒙羞的女人所說的任何解釋。」他抽回刀,冷睨她一眼「滾!立刻離開我的視線!」
她心口一震,不敢相信兩人的愛情敵不過瓶湘雲婚前的暖昧,她以為他很愛她,也許這件事會令他難堪氣憤,但他帶她回來了不是,她以為時間久了,他會消氣的,但現在……
「還杵著做什麼?」他神色凌厲地瞪著她,冷冷說出令她七心系的話語,「你以為我會像溫天樂一樣,見著你就急急撲上去?以前或許會,但現在,我對你亳無興趣,有的只是滿滿的厭惡!」說著,他還怕不屑的看她一眼。
他的話,扯痛她的心,這回,換她一語不發,他已經說得這麼白,她還能說什麼,還要說什麼?
她面無血色地轉身離開,他的心巳將她拒于千里之外,視她如洪水猛獸,他不想見她,厭惡她,也許他後悔娶了她,更後悔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