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郡王府。
把照上燈罩的婢女打發下去,洗漱更衣之後,謹祿懶洋洋地靠在搖椅上,「出來吧。」
話音剛落,一道敏捷的身影從暗影中繞出。
「你一路從學士府跟蹤本貝勒到現在,有什麼不妨開誠布公。」謹祿做了個請的手勢。
「謹祿貝勒快人快語。」神秘人決定單刀直入,「我只問一事——」
「等等。」雙手交握在胸前的謹祿打斷他的話,「在你問話以前,我也要問一件事,所謂禮尚往來,你說公平不公平?」
「不公平。」神秘人不為所動,「是我先問。」
「那麼在街上放你離去不算有讓在先?」謹祿直起身一挑眉,「你有傷在身,雖然那些下人不如你的功夫,糾纏時間一長,驚動附近的神機營,你照樣無法全身而退。」
神秘人盯著他,「你要問什麼?」
「你有沒有同伙?」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神秘人幾乎是不假思索。
「這樣也算是回答嗎?」謹祿擺擺手,一甩下擺,站了起來,「那麼本貝勒也可對你的問題含糊其詞。」
「說有,是我們出自一個地方。」神秘人淡淡道,「說沒有,是我們目的不同。」
「哎,那還真復雜。」謹祿別有意味地感嘆。
「現在該我問。」神秘人看看他,「你,還有那位格格,何以見我之容都有怔愣?」
「有嗎?」謹祿撥弄著桌上毛筆的筆端。
「或者,貝勒爺希望在下去‘請教’那位格格?」
「听起來很像在威脅本貝勒。」謹祿眯起眼,「你劫持元嬰格格一次未果,難道不會出現第二次、第三次?」
「我的目標不在她。」神秘人也不介意打開天窗說亮話,「否則也不會劫了人,卻什麼都沒有做,這點你該很清楚。」
「要為你的誠意而致謝嗎?」謹祿冷笑不已,「至于你的疑問,答案很簡單,你的容貌與我們所認識的人有些像。」
「是誰?」神秘人追問。
謹祿模著下巴尋思,「這嘛……似乎超出一個問題了。」
「我自會調查。」神秘人轉身就走。
「不怕我叫人抓你?」
那神秘人回過頭,輕嗤道︰「要抓人,那時就不會放人。」頓了頓,「你最好讓元嬰格格把她家的東西收好,不是每個人都肯‘善罷甘休’。」
目送神秘人離去,謹祿優雅的笑容自俊美的容顏上消失。
這個挾持元嬰的人果然與到學士府搗亂的人有所關系,但目的不同,又何以在同一晚上出手?
若元嬰被抓是個不巧,那對方針對的就是簡靖。
「小子,你的攤子真爛……」
咚咚咚——
「走開,別攔我,你們都給我閃遠點!」
「二貝勒,三貝勒已經歇息了。」
「給我滾開!」
一陣嘈雜的喧嘩聲響起,緊接著,門被撞開,晃悠悠的二貝勒拎著酒壺向謹祿,一手指著他的眉心,一手揚起壺,「先帝爺有過旨,入關之後八旗子弟坐吃皇糧,豫郡王府是奴大欺主啊,你敢讓賬房的奴才壓著不給!」
「二哥。」謹祿面無表情地扶住他,「你上個月在賭坊輸錢,賬房預支過一筆錢,這個月的俸祿必須拿來填賬。」
「啐!」二貝勒猛然把瓶子一甩,撞到桌角,碎片與壺內的酒釀濺得到處都是。
謹祿的手背遭到池魚之殃,不斷往下淌血。
「少跟大爺套近乎!」二貝勒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別以為阿瑪臨終讓我們听你的,你就能一手遮天為所欲為,繼承豫郡王府的是大哥,就算大哥不管,還有我,什麼時候也輪不到你這個叛賊之後對我們家指手畫腳!」
「二哥你醉了。」謹祿拉下他的手臂,推著他向外走,「來人,送二貝勒回去。」
「我沒醉!」二貝勒掙月兌開他,「少給我扯開話題!不是你們睿王府的人連累豫王府,我們家怎麼會降到郡王?怎麼會在朝廷里抬不起頭?怎麼會在八旗里毫無地位?好啊,連下三旗的人都敢跟我搶女人,全都是多爾袞的錯!是他!而你老子有臉把你送到豫王府?哈,如意算盤打得真精,當年睿王府風光一時怎麼不見提攜豫王府?當年祖父天花病死的時候,怎麼不見攝政王來看他最後一眼?」
「夠了!」
謹祿冷下臉,雙眼寒光閃爍,嚇了二貝勒一跳,但他很快又死灰復燃地大呼小叫。
「今兒不說清楚,誰也別睡!來人啊,去把大哥大嫂叫出來,咱們說清楚,你,你憑什麼壓我的俸祿?把銀子給我!」
「二貝勒,郡王福晉已安歇,不如明日……」
「滾,吃里爬外的狗奴才!」
幾個人又拉又扯糾纏成一團。
謹祿向守候在外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兩人不由分說夾住二貝勒,將他強行帶走,即使如此遠遠地還能听到他不堪入耳的破口大罵。
戰戰兢兢的小婢女打算清掃地上的茶壺碎片,被謹祿阻止,「下去吧。」
「是……三貝勒。」
差不多每天都會在豫郡王府上演的鬧劇過罷,庭園內外依舊是清冷。
謹祿凝視著手背上鮮紅的血順虎口流,恍若毫無知覺,站在雕花的窗邊,望著天上的明月被烏雲半掩,低下頭,對回來復命的兩個侍衛道︰「從明兒起,你們兩個得有一個隨時跟在二貝勒左右,禁止他出入風月場所和賭坊。」
「喳。」兩個侍衛心里有數,要阻止火爆脾氣的二貝勒只有一個法子——就是像剛才那樣強行帶走人,必要時捆起來鎖在屋里。
「另外……」他兩手指捻了一個紙團,「把這個送到少保府。」
「喳。」
閑雜人等魚貫退下,王府外的焰火和爆竹聲也漸漸銷匿,謹祿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那個神秘人所指學士府的東西是什麼?
他有必要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