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滿嘴抱怨的某兩名魂役用過早飯,並扛著行李走出客棧,文謹默默跟在月穹的身後,看她難得一早就有閑情去找那兩個都拉長苦瓜臉的保鏢的麻煩,時不時逗得他們一臉嫉妒羨慕的。
正當文謹套好馬車準備邀月穹一塊兒上車時,身為士級高階耳力高強的他,在月穹和博格朗他們的一片笑談聲中,听見了某種異于常態的嘯音。
「娘子——」他想都不想地就撲上去用力推倒月穹。
月穹在被他撲倒的那一刻,立即就發現周遭的異樣,她下意識地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刀,轉過頭抽手疾射向遠處的其中一道飛奔的人影,在一聲慘叫過後,硬是留下了其中一名行凶者。
而這時醫術不弱的海冬青,早已翻過文謹連點他數大穴,卻怎麼也不能阻止他面上的血色急速流失,看著他慘白中透著隱隱可見的青紫的臉色,海冬青的一顆心便直直地往下掉。
「……你有沒有事?」文謹掙扎地騰出一手拉住月穹的衣袖。
「我什麼事都沒有……」月穹在看到他的情況時腦中一片空白,接著在她能反應過來時,她已心痛地朝他破口大罵,「你傻瓜啊?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功夫高了不只你一截,你替我擋什麼擋?」
放下心的文謹喘息地應著,「嗯,是有點傻,但你沒事就好……」
「大少!」海冬青在他兩眼不住往上翻時忍不住喊著。
「相公?」月穹這才發現明顯中了毒的他,另一手始終緊捂著胸口。
「先把他移到車上!」博格朗一把將昏過去的文謹抱起,經驗十足地快步沖向馬車。
彷佛今早醒來的一切都像個夢境似的,月穹生平頭一回覺得,秋日的陽光灑在身上,竟比嚴冬還要寒冷,哪怕是當年她娘親轉身棄她而去時,她的胸口都沒這般覺得空洞。
就在不久前,他還深情款款地對她說……
他值得。
馬車十萬火急帶著文謹返回文府,一路上,坐在文謹身旁的月穹很少說話,她只是不停的把內力輸到文謹的體內壓制毒性,而海冬青則是差點急白了發,隨著文謹出門做生意這麼多年來,他從沒見過這麼古怪的毒性,也不知該怎麼下手去解毒。
早已收到消息的文府,在文謹一抵家門口時,苦候已久的眾人便迫不及待地圍了過來,等到博格朗將文謹送至房里,最小的文逸便第一個忍不住哭了出來。
「大哥……」
文卿摟著直掉淚的文逸,在見著文謹那張青中帶紫的臉龐時,也不禁咬緊了下唇。
「大哥……」文禮握著文謹的手,被他那過低的體溫給逼出滿眶的淚。
月穹不耐煩地震聲一吼,「哭什麼哭?人還活著呢!」
轉眼間,房里束手無策的眾人紛紛轉過頭,看向正在桌案上振筆疾書的她,他們不約而同回想起,出身黃金門的她,除了武功高強外,她最高明的就是醫術。
「大嫂……」
「大嫂,你快救救大哥……」
月穹趕小雞似的把一票弟弟都往旁邊趕,她一把抓來文伯,將剛寫好的藥單塞進他的懷中。
「照著這方子抓藥熬藥,記得數量愈多愈好,務必要讓熬好的藥汁把浴桶裝成八分滿!」
「我這就命人去辦!」文伯馬上沖向外頭那群把院子擠得水泄不通的人。
月穹又把擠在房中佔位置的博格朗和海冬青給招過來。
「替他解毒需要時間,你二人就守在外頭,絕不許讓任何人打擾我。」瞧瞧外頭都熱鬧成什麼樣了?她可不想半途出什麼岔子。
「是。」
剩下來的,就是那三個淚眼汪汪的自家弟弟了……
月穹彎身抱起哭得臉紅鼻子也紅的文逸,不怎麼文雅地以衣袖擦去他滿臉的淚痕,然後柔聲道。
「大嫂定會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大哥,要相信大嫂知道嗎?」
「知道……」文逸吸吸鼻子。
將強忍著不哭的文逸交給文伯抱到外頭去後,不過多久,在府內所有廚房的灶台火力支援下,按著藥方熬好的藥汁,一壺壺地被送進浴房內,將偌大的浴桶給添了八分滿,蒸騰的熱氣和濃厚的藥香,霎時彌漫了整間屋子。
月穹邊挽著兩袖邊交代,「二弟、三弟,等會兒你們記得,一定要使勁壓著你們大哥別讓他亂動。」
「好……」他倆愣愣地看著力大無窮的她,就這樣輕輕松松地,把昏睡著的文謹給抱起走進浴房里。
一進到浴房中,文卿便皺起了眉,他上前看了看那桶還滾燙著的藥湯,不禁有些遲疑地開口。
「大嫂,水這麼燙……」這是要煮大哥嗎?
月穹先小心地把文謹放在一旁的木制躺椅上,再大步走向浴桶,兩手貼在桶旁運上內力,不一會兒,原本還冒著煙的水面,便不再氤氳裊裊。文卿將手伸到水里一探,水溫溫度雖有點高,但倒是可以浸人了。
接下來,他們便看到那個從來就不懂得害羞的月穹,三兩下就大方剝光了文謹,再小心將他扶抱進浴桶里頭,讓他坐正身子後,她向兩個幫手示意。
他倆馬上走上前,一左一右按著文謹的肩頭與身子,月穹則是去她的嫁妝箱子里翻出了一盒金針,站在文謹的身後,一手托著他的後頸,另一手開始在他的頭頂飛快地下針。
原本昏迷中的文謹,在月穹一下針後,身子便開始微微顫動了起來,到後來,他身軀抖動的力道愈來愈大,使得文卿和文禮不得不拿出吃女乃的力氣壓住他。月穹心無旁騖地在文謹的頭頂扎完針後,她繞著浴桶走至文謹的正前方,亮出三根金針,快狠準地將它們扎進他胸口的傷處。
汩汩的黑血順著金針滴落至浴桶里,原本就混濁的藥湯,變得更加烏黑,直到傷處不再滴出黑血而是鮮紅色的血液時,月穹收了針,也把掙扎到沒力氣的文謹給撈了出來。
待到月穹打理好文謹,並將他送回床榻上時,看不懂情況的文禮拉住她的衣袖。
「大嫂,大哥他……」
「讓他睡,別吵他,有事再叫我。」月穹拍拍他倆的肩,轉過身拖著疲倦的腳步走出睡房,一直以來都用內力穩住毒性的她,在經過方才的治療後,她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便一頭栽下去。
守在房門處看情況的海冬青,差點被她給嚇死,及時接住她並探過她的脈象,發現只是虛耗過度後,他這才松了口氣。
月穹這一睡,足足就睡了一整日。
待恢復精神的她去睡房瞧文謹時,他依舊昏沉地睡著,不過氣息平順多了,臉色也恢復了正常,就是身子還有點發熱。
再次被一群都熬著沒睡、強撐著精神來關心情況的人包圍後,月穹將退熱的藥單交給文伯,然後看向那一雙雙泛著血絲的眼眸。
「他中的毒來歷很特別,眼上的毒還沒全解,我差一味藥來制解藥。」
「缺了哪味藥我立即去調!」文禮說著說著就要跳起來。
月穹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雲取爆的鎮宮神藥,你上哪調?你就是想買也沒地方買。」
文禮呆愣愣地捂著頭,與其他人一同瞪大本就已經夠紅的眼。
「雲取爆……」
她不屑地冷哼,「就那個神神秘秘鬼鬼祟祟還躲躲藏藏也不知在拜什麼鬼東西的勞什子教派。」
「……」有她這樣介紹的嗎?人家明明就是江湖上最有名的神教。
「那味藥離了土後很快就會失去藥性,你們的速度不會比我快,所以我得親自走一趟雲取爆。」月穹一手按在頸後扭了扭脖子,然後站起身看著他們,「放心吧,我已把他體內剩下的毒性壓在丹田內,他的身子不錯,絕對撐得到我回來給他解毒。」
博格朗頭一個出聲反對。
「少夫人還是帶上我們吧。」她打算單槍匹馬的跑去闖神教?天曉得那個神教在哪,還有宮中又有哪些高手。
「雲取爆可不是那麼好闖的,萬一你出了什麼事,我們要怎麼向大少交代?」海冬青也跟著不放心地搖頭。
豈料月穹卻在一屋子氣氛正嚴肅時,很不合時宜地笑出聲。
她擺擺手,「別誤會,我不是嫌你們羅唆,而是我是真的沒把雲取爆給當一回事。」這些年來她跑江湖又不是跑假的,神教又怎麼樣?哼,她還是從黃金門出來的呢,世上哪個地方會比她家門派更詭異更沒人性更龍潭虎穴?騙鬼去吧。
文伯對江湖門派的事不是很清楚,他只執著于一個問題。
「少夫人可知雲取爆究竟為何要對大少下手?」現下皇上都還在宮中焦急地等著消息,他不能不去通報。
「為了魂紙,他們的目標本來是我,可沒想到文謹卻替我擋了災。」
為了那能喚出魂役實現心願的魂紙?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的博格朗與海冬青。
「文謹前些日子才為我討來某人欠我的兩張魂紙,咱們八成是被盯上了。」也是她太不小心了,從斐然那兒得到魂紙這消息沒瞞好,竟讓有心人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那為何要下毒?」
「當然是想讓我們用魂紙換解藥。」月穹兩手環著胸,眼底燃起好戰的怒火,「不然他們會冒著得罪文家和黃金門的風險下手?」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好了,你們守著他,解藥的事有我就行,我趕時間。」把該交代的都交代完後,月穹就開始動手打點起行李。
「可是……」博格朗還是想跟著去。
月穹笑笑地道︰「我乃相級中階即將突破高階,別逼我在這會兒去闖那個高階生死關證明一下啊。」不放心是吧?那再高一階的話,大家就都沒話說了吧?
「千萬不要!」在場每個習過武的人,听了都被她嚇白了臉。
「那就不要攔我,好好看家就是了。」她將手中的包袱整理好,拎著就準備出門。
攔她不得又都不放心的眾人,揣著一顆惶然的心看她義無反顧地往外頭走去,只是,她忽然頓下了腳步,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下走回了文謹的床前,彎子賞了睡美人一記大大的熱吻。
「……」他們瞎了。
月穹也不管多少人在看,她低聲在文謹的耳邊道。
「你等我。」
拎著包袱踏出了文府的大門時,月穹不意外會在這兒被人堵住。
「三師兄,我有事要拜托你。」正好,光靠文府那些人她也不放心。
玄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包袱,心底不是很贊同她的這趟遠行。
「照顧好文謹。」
他面無表情地道︰「不必,我去挑了雲取爆。」
月穹在他轉身要走時,跳腳地在他身後大聲叫著。
「可你不懂藥理也不認得藥,要是你挖壞了藥苗怎麼辦?到時你能賠我一個相公嗎?」就知道這個劍痴兼殺人狂只會去挑了人家的屋頂,他是挑門派挑上癮了不成?
玄靈握緊手中的長劍,極力壓下月復中的不滿走回她的面前,與她互瞪了好一會兒後,這才對她頷首。
「記得別讓我當寡婦啊!」月穹翻上文伯派人替她準備好的馬兒,對臉色很臭的玄靈交代。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