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沒有王子 第六章 與你同行(2)

書名︰城堡里沒有王子|作者︰謝璃|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接下來的日子,殷橋婚前想象中的劍拔弩張並未發生,夏蘿青似乎想透了接下來的同居生活不可兔,漫長的時光甬道無法以抗拒的狀態度過,她火躁的根性消失了,或者說墊伏了,她心平氣和地生活著,更實在地形容,她極為認真地生活著。

首先,她沉迷于制作面包,比螞蟻還勤快地烘焙,不知有何遠大理想敦促著她,她到處火熱地上烘焙課,回到家立即如法炮制,制作出各式各樣的日式面包、歐式面包,或手工餅干和繁復的甜點。

殷橋以為她不過是心血來潮,隔段時日就會轉移目標,因此沒有表達任何意見。

再說,他若忙碌起來一天有將近三分之二的時間不在家,還真管不著她的日常生活。

不諱言,他挺喜歡一回家就見到她忙碌的身影,那原來一室寂靜的空氣因為多了一個人而被撩動得活潑起來。

她總是穿件長及大腿的薄恤衫和短褲,蓬亂的短發下小臉冒著汗氣,在屋里左沖右撞,一口接一口喝著涼開水,不停瞄著烤箱里的面團,偶爾成品做壞了便唉呀呀叫,扯著已經夠亂的頭發跳腳責備自己。

中場休息她就歪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螢幕上的動物頻道。這也是一件奇妙的事,夏蘿青只愛看動物頻道,不管哪種屬性的動物,她一樣看得入神無比,連獅子撕扯羚羊、鬣狗群食水牛、北極熊掌碎海豹的血腥畫面照樣目不轉楮。問她為什麼從不轉台,她撐著下巴說︰「動物比人簡單多了。」像是嗟嘆又像是注解。殷橋當時沒對這句話有太多聯想,他注意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卸下圍裙的她,身上唯一的罩衫底下,竟沒著胸衣。

這原不是什麼稀奇事,她盡可在自己家里以各種隨性舒適的模樣呈現,但這象征了什麼?  她把他看作分享起居空間的室友,而且是個不能隨心所欲和她有任何親密接觸的男室友,因此就算衣衫不整在他眼前晃蕩亦安全無虞。

他沒有窺伺的癖好,但同居一室總有覽及春光的時刻,當她赤足走動時,若隱若現的大腿根和起伏的酥胸難免形成一種視覺上的騷擾,偏偏上頭那張臉蛋恆常出現的若有所思表情卻完全和媚態無關。

怎麼說呢?夏蘿青熱衷某種思考,常一興起便和殷橋聊些所謂時間的盡頭在宇宙何處、復制人的可能性或是靈魂若只是組電波、軀殼的意義在哪里之類的詭奇話題。在那種時刻,他的雄性荷爾蒙就會自動緩隆下來,使得殷橋只要在家里,情緒常處在兩極擺蕩中。

左思右想,他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在沒有應酬的某一晚,他事先叮嚀她做了兩人晚餐。吃完她菜色普通的家常飯後,她還興致勃勃泡了一壺熱茶,附上一盤手工餅干請他賞光,「今天剛烤的,抹茶和紅茶口味兩種,試試哪一種好吃。」

他樂于當試吃員,揀了紅茶口味的餅干往嘴里送,大贊好吃,順手把為她準備好的一只漂亮的百貨公司大紙袋送上她雙手,她納悶地以眼神詢問,他微笑以對︰「沒什麼,這陣子你打理這個家辛苦了,送你一點小禮物。」

「還好,以前在外公家做習慣了。對了,不是說了你換洗衣物別到處亂丟?髒衣籃這麼大投準一點可以嗎?」她借機數落,「還有,說過了別把襪子和內衣褲丟在同一個籃子里,怎麼都說不听呢!」

結婚前,殷橋曾經認為一個妻子最煞風景的就是老為了瑣事數落丈夫,但這情狀出現在夏蘿青身上他可沒半點不悅,思及她每天得耐住性子踫觸他的貼身衣物,為他洗滌整燙衫褲,昂貴外衣還得額外送洗,內心就滋生起暗黑的痛快。不知她在做這些家務時,心情是萬分懊惱?或是忍不住想象那貼身衣物所裹住的男性軀體?她對他全然沒有遐想嗎?

他笑嘻嘻攬住她。「听見了。別生氣,下次改進。你不看看我送你什麼嗎?」

她拿他的笑臉沒轍,借著打開紙袋動作避開他親呢的攬抱,她朝袋里探看,伸手掏翻,神情有些疑惑,直接拖出內容物攤在茶幾上端詳,面色陡然一變一一那色彩如夢似幻像水果糖又像花間粉蝶,有的無肩帶,有的領後交叉系帶,有的花朵串成的美麗肩帶,有的紡紗有的蕾絲有的簡潔俐落,花樣繁多目不暇給,清一色全是成套女性胸置和內褲!

她咬著唇忖度著,然後眯眼睨視他,那一對眼神,是殷橋有生以來從女人處獲得最輕蔑的眼神,遠非他預想的驚喜交加或羞怯暗喜。

她冷聲道︰「看來你經驗挺豐富的,你經常這樣送女人對吧?」

他的確很難說明自己曾經翻看過她舊內衣的尺寸,他無奈解釋︰「拜托別想歪了,這些都是托我妹采買的,女孩子眼光不一樣。」

「是嗎?那這件也是嗎?」她從一堆粉彩中以食指勾起一條極細肩帶,下面連綴著兩小片葉狀透明雪紡胸遮和一塊薄如蟬翼的圍裙,不必細看,那分明是一件撩人的情趣內衣。

他呆瞪著意外出現的插曲,忙為自己辯護︰「我發誓那是我妹自作主張加料進去的——」

「你還賴!你敢做不敢當,你妹看起來就像個淑女怎麼可能——」

「她最好是淑女——」他乍然停止搶駁,不解自己何以心虛?何以尷尬?他贈禮的對象可不是不相干的女人,為何被視為冒犯之舉甚至帶有猥褻意圖?

他慢條斯理把那些色彩繽紛的昂貴內衣迭好放進紙袋,整袋遞進夏蘿青懷里,以紳士口吻笑道︰「親愛的小蘿,就算是那又如何?我就是想看我老婆穿上性感內衣又怎麼樣了?那不是我應得的福利嗎?你想告你丈夫性騷擾嗎?」

大概想不到他干脆直接和她卯上,她不單張口結舌,一片紅霞陡地像倒翻的顏料從她雙頰涌出往下蔓延至胸口,那奇趣的生理變化讓殷橋看直了眼。然後她跺了一下腳,扭頭快閃躲回她個人房里,那晚拒絕再和他說話。

雖則衍生出尷尬的枝節來,隔了幾天,殷橋還是欣然發現夏蘿青默默穿上了那些漂亮的內衣,每隔一天在曬衣架上招展著不同的款式,即使他心知肚明節儉的她不過是為了不想浪費罷了。

而渾然不覺男人心理變化的夏蘿青以另一種方式持續進行著她的毅力,她的烘焙工作遠超乎殷橋想象地有恆心,並目產出驚人。一袋袋精挑面粉和食材直往家里扛,每天埋頭在廚房里研究制程和食材比例,扣除失敗品和瑕疵品,其余成品到處分試吃,舉凡大樓管理員,卓越家面店員工,幾個好朋友,她舅舅工班成員,全都享用過她的手藝,並且還詳細記錄試吃心得.幾輪後,她腦筋動到殷橋身上。

「可以麻煩你幫我把這些面包送給你員工嘗一嘗嗎?」某一天殷橋出門上班前,夏蘿青興高采烈地指著桌面上打包好的一籃子核果土司。「順便把試吃心得筆記下來喔。」

「沒搞錯吧?叫我一個主管做這種事?我辦公室可不是超市。」他立刻拒絕。

「有什麼關系呢!你這麼貼心,他們一定超喜歡你這個主管啊。」

「我不需要他們喜歡,我只要他們績效達標就好,送他們面包吃還不如年終多一個月,一個月年終可以買多少面包你能想象嗎?」

見他不為所動,她失望地撅起嘴,挽起提籃,「好吧,那就算了,我請卓越分送給健身房同事好了。」

「等等!」他攔住她,徹底沒好氣地搶過那籃土司,「何必跑那麼遠一趟,我這就帶去公司算了。」

殷橋對這種婆婆媽媽的舉動實無好感,舉凡部門同仁炫娃、炫恩愛、炫手藝,他向來興致缺缺,從不湊興,但破天荒一次總比讓夏蘿青討舊愛歡欣來得後遺癥少。

不久,所有部門員工都知道他有個擅于烘焙的老婆,而且還雨露均沾,從上至下都嘗過她的不凡手藝。他們熱烈地提供食後心得,渴望再吃到免費可口的新鮮面包,殷橋被員工詢問得煩不勝煩,隔幾天就得應觀眾要求提著面包到辦公室發送,私底下總覺得把部門搞得和樂融融失去競爭力不是好現象,直到殷橋上健身房發現自己當月體重結結實實增加了兩公斤,他決定喊停。

「你老做給外人吃,怎麼不做給我家人吃?我奶奶會很開心,她一開心我爸也跟著開心,不是皆大歡喜?」他用了另一套說辭。

夏蘿青搔搔頭,想了想,「不是不行,你奶奶要是亂說話你可得幫我。」

「那有什麼問題!」

只需做給殷家二老和老奶奶,她減少了產量,專心制作了兩顆低糖容易入口的檸檬蛋白霜派。

殷家二老不是問題,對于媳婦肯守著廚房鑽研廚藝自然大喜過望,吃了一口贊聲不絕,連殷橋正在減重的妹妹也捧場吃兩塊。夏蘿青認為這三個人的評價參雜了其它因素,不列入改良作品考慮,于是寄望殷家老奶奶那張利嘴說出中肯的評價,勇

敢再度踏入那棟殷家老宅。

一段時日不見,老奶奶的猛禽氣息更為凌厲,夏蘿青躲在殷橋背後打量縮在專屬的大竹圈椅里的老人家。時罩的遮光眼鏡架在鷹勾皇上,搽了口紅的嘴不時努動,仿佛隨時會無預警朝前啄人。女看護繞著老奶奶打轉遞茶遞毛巾修指甲,夏蘿青忙向沒見過的殷家親眷一一欠身問安,應答一些場面話。半小時過去,待聚在客廳的眷屬先後走開,夏蘿青趁機戰戰兢兢奉上一塊霜派,老奶奶橫掃了她一眼後接過小瓷盤,自行吃了起來。

殷橋湊近在一旁噓寒問暖,老奶奶顧著點頭,顯然很受用。沒想到近九十歲的老人家食欲良好,整塊全給吃完,不過終場一句話也沒說,喝完了杭菊茶,嚷著要回房休息。

殷橋和看護一左一右扶起老人家,老奶奶突發奇想︰「讓你老婆來。」

夏蘿青一驚,正躊躇著,殷橋以眼色示意,她只得向前接手。

老人家瘦小,扶著其實挺輕松,但沒想到的是陳年手爪相當有力,一把攫住夏蘿青前臂當拐杖走,疼得她猛皺臉,殷橋見狀隨後陪走,一進入那古意十足、光線陰柔,仿佛墜入舊時光的臥房,老人赫然轉頭對孫媳道︰「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以為靠這雕蟲小技可以糊口,就可以不把你丈夫放在眼里了?」嗓音尖銳刺耳,在場任誰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沒有啊……」夏蘿青嚇得不輕,囁嚅其詞。

「奶奶,好好的怎麼又動氣了?」殷橋擋在前頭勸慰。

「還說沒有!你那麼賣力做這些活難不成是討好這小子?」

「今天是我讓她做的——」殷橋搶話。

「誰讓你說話了!有本事讓你老婆趁早給我安分點。你這孩子也是,什麼女人沒見識過,拿你老婆沒半點辦法,別怪我沒警告你,都是你老子找的好親事!」一籮筐教訓兜頭灑得殷橋夫妻在門口呆立。

回程在車里,夏蘿青小臉怏怏不樂看著窗外,殷橋緩頰道︰「她對誰說話都這樣,你別太介意。」

「你說你奶奶是不是有陰陽眼還是什麼感應能力啊?她怎麼老說些讓人發毛的話。」她搓了搓手臂浮起的疙瘩。

「她人老了,又比一般人見多識廣,這沒什麼稀奇。」

「可是——她真的很不喜歡我啊,好像我對她孫子有多壞似的。」

「你對我的確不是太好。」

「怎麼這樣說!我幫你洗衣掃地做飯給你吃,哪里不好了?」

「那是因為你把原本做這些事的人辭退了,拜你所賜我周末還得拖地。」

「可是我做的面包不都讓你第一個先嘗了?」

「你不過是想從挑剔的嘴里听到好話罷了,而且我還重了兩公斤。」

「噢……」她滿臉不甘,「果然是祖孫同心,難怪她會這麼想。」

「怕什麼?讓她高興也不是那麼難的事。」

「說得容易,我又不是你。」

他一听,原本穩當行駛在快車道上趁隙右竄到慢車道,再滑停在路邊暫停黃線上。夏蘿青困惑地張望馬路指標,「你走錯路了嗎?」

他沒應聲,把車打擋停穩,伸長右臂一掌捧住她後腦勺,對著她兩眼圓睜的迷惑臉龐吻下去。沒有預告,他很順利地攻其不備,和她發生了數秒深吻,在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時吻已告終。

「經常這樣做就行了,她就會知道你有多喜歡我。」他半認真半調笑地說。

吻她其實不難,她婚後不知吃了什麼定心丸,對他幾無防備;但吻了她也沒什麼成就感,瞧她錯愕無言,眉梢眼底沒半點春情迷亂,只是濕潤半張的唇讓他起了再一親芳澤的念頭而已。可惜念頭剛起,她迅速將臉調轉回正前方,「我看算了,我少出現在她面前就行了,偶爾被嚇一次我還受得住。」

進步了。殷橋欣慰地想,至少她鎮定多了,不再似以前反應劇烈。如果他理所當然要求她每天奉獻一個吻,習慣成自然呢?她是他的妻子不是嗎?

當然,他自始至終沒向夏蘿青提過要求,就像以往對任何一個女人一樣,他不需要提出要求,她們就會心甘情願地一步步朝他走過來。

他所不知道的是,夏蘿青自始至終走的就是另一個方向。

***

「你認為,你的努力奏效了嗎?」柳醫師問發著呆的夏蘿青。「我是說努力不喜歡他。」

「應該有的,我們一直保持著室友關系。」除了偶一為之的親吻。

「是你堅持,還是他尊重你?」

「……」她頓時啞然。

或許,這兩者是環環相扣的,因為她的堅持,所以他不得不尊重她;又或者,他相信她堅持不了太久,所以他雍容大度地尊重她。

「那次從他奶奶家出來後,你還做點心送去嗎?」

「不了,我不想再踫釘子。」主要是她怕老人家當著眾人面拆她的台。

烘焙的熱情當然沒有降低,持續了三個月,夏蘿青記了厚厚幾本筆記,全是她的珍貴心得和試做出來的改良小秘方,將來就是她的壓箱寶。她不再量產,只固定為殷橋和自己吃的幾種面包和甜點,不佔太多時間,她開發了另一種熱情——園藝。

「園藝?」醫師頗為訝異。

「嗯。」她重重點頭。「很久以前,在屬于我未來的家的藍圖里,就有一個花園的存在了。如果沒有大房子,最起碼要有個能夠蒔花的陽台,就算只是小小花圃也可以。我總覺得,有草有花有樹的家,才是最完整的家;以前在我外公家,連盆花都沒有,他們只種炒菜用的蔥和九層塔。」

「所以,你已經把丈夫家當自己家了?」

「不,我在為我未來的家做準備。」

未來的家該有什麼就準備什麼。

殷橋住處有人遭冷落的大露台,鋪設了美麗的磁磚,只空蕩蕩放了幾張休閑椅,以往除了打掃的清潔婦,連主人都懶怠涉足那里;再說,對時間不夠用的殷橋而言,照看陽台是最沒有吸引力的選項。

夏蘿青勤快地上網閱覽所有綠化的知識百科,和幾千幀的圖片,決定了花園的雛形後,穿梭巡繞各大小花市,挑選品種讓人載送來大量的盆栽和土壤。沿著圍牆羅列的是一排木本植栽,像月橘、南天竹、樹蘭、日日櫻等不需要太照料的強健樹種,讓露台增添了第一層綠意。接著是繁茂的觀葉植物,再來是醒目的開花植物,薔薇、紫茉莉、朱懂、翠蘆莉、黃蟬等羅列在第三層。最後請工人釘了幾排木架,置放各種香草類小盆。

一個月後,待殷橋提早回家看見她的時候,她不再在廚房里了,而是在陽台修枝松土或是在工作台前換盆分株,戴著手套嫻熟地進行阡插,一頭一臉沾上了泥土,對他露齒而笑。

置身在如魔法般繁旺起來的一片綠意和花團錦簇中,他像是第一次發現家中竟有陽台的存在般萬分驚訝,一臉不可思議;夏蘿青這才明白,他每天出門上班卻視而不見落地窗外的景致更迭。

「你不用擔心排水問題,我每天都會掃落葉清排水孔。」怕他有意見,她搶先說明。

「你真是精力過人!」他看著她手里的類薄荷植物,聞到了熟悉的淡淡香氣,「這是昨天你泡的花茶里放的薄荷葉?」

「不是薄荷,是香蜂草,這有檸檬香氣。」她舉高盆子湊近他鼻端。「對吧?」

他就近聞了一下,輕頷首,朝橫七八豎布滿園藝器皿和工具的工作台打量了幾眼,若有所思卻沉默不言。

「飯都做好了,我馬上準備。」她脫下手套。

「好。」他傾下臉很快吻了她一下。

說不上是何種意味的吻,像是單純的心情愉快,又像是一種鼓勵,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他一時興起,隨即在她唇上印下-個蜻蜓點水的吻,因為反應不及,她總是躲不開。幾次後,她索性把這個吻定位在他不具深義的習慣性動作上,就像他一進門把車鑰匙往玄關櫃上的陶盤里投擲的動作一樣自然。

他們共餐的機會不多,她從不過問他的行程,他也不干涉她白日里的活動。

兩人面對面吃飯的時光,是夏蘿青婚姻生活里和他最親近的時刻,也是最平和的時刻。因為無所謂留下良好印象,她說話從不考慮他的觀感,即使在他听完她的某些光怪陸離的謬論後神色有異,她仍然輕松自若地吃著飯、喝著咖啡、嘗著新研發的餅干,繼續對他閑扯些怪誕的新聞話題。

除此之外,他們會一道從事的就是她婚前沒想過的社交生活。

因為殷橋沒有管束她的日常生活,她偶爾會投桃報李配合他的某些應酬要求,雖然她不頂明白他要求她出席那些活動的意義在哪里。尤其那些叔伯的壽宴、堂兄弟姊妹各種名目的歡樂趴,在那種場合里,她就像沉進海里的一顆石子,沒有一絲存在感。殷橋不積極也不拒絕這樣的活動,他將她帶領到這種地方後,總是魚兒入了水般悠游在他習以為常的世界里。

夏蘿青一向不需要人照料,她懂得打發自己,無論是找個舒適的位置品嘗那些被冷落的美食,或是和殷家家族里的邊緣人物閑聊,或是手里托著一杯調酒任意走動參觀她在雜志里才能見識得到的頂級裝潢,仿佛隔著玻璃觀看大型水族箱里的昂貴魚群,有種局外人的泰然。

穿梭在衣香景影的人群里,觥籌交錯中,沒有人注意到默默隱于一隅的夏蘿青,她卻見識到了各種畫面上演一一利害交換的應諾,內心喜惡的壓抑,若有似無的譏諷,不著痕跡的盤算,眼色間的暗示,女人間的各種較勁向來缺席夏家重要場合的夏蘿青,一步步見識到她的父兄也在玩的人際游戲。

但總有對這類活動倦乏的時候。有一次應酬結束後返家,她忍不住對殷橋說︰「我發現今天還是沒什麼人認識我,我今天跟不同的人介紹了自己好幾遍,怪麻煩的。」

「所以呢?」

「所以既然人家都記不住,可見不出現也沒關系,下次不用去了吧?」她滿懷希望地望著他。

「休想。」他眯起眼,「別傻了,你以為他們真記不住你?他們是在抬高姿態,抬高了自己才能解氣。」

「解什麼氣?」

「要不到籌碼的氣。」

「真累人。」她嘀咕著,換個方式說服他︰「殷橋,你以後若是可以不讓我去,周末我包辦你的清潔工作好不好?」

他眉一挑,眼珠一轉,「這不劃算。你若從此不再去卓越店里我就答應你。」

她瞪他一眼,「這和卓越有什麼關系?」

「你說呢?」他俯近她,察看她的神色,「昨天替店里送刈包到辦公室的人不是你嗎?秘書告訴我的時候我還硬說是她看花了眼,我老婆怎麼替人送外賣了?」

她怔了兩秒,沒有否認,「昨天送土司到店里去,剛好卓越分不開身,反正我順道經過你們辦公室附近,就替他們送了。有關系嗎?」

「你這樣怎麼行,望梅止渴不難受嗎?」

「胡扯什麼呀!」她不悅反駁。「我們只是好朋友,人家現在也有女朋友了。」一名美麗的金剛芭比,健身房的女教練,卓越前些時介紹她們認識時,她還真為自己的不夠健美而自慚形穢。

「他和誰在一起和你心里有誰沒有關系。」

「……」她慢慢朝後挪移腳步。

這是共處一室最不妙的時候,只要提到卓越,殷橋的眼神和口吻總是迥異于平日的隨和,明顯不耐煩且咄咄逼人。她認為他並不是在吃飛醋,他不過是不能忍受她曾經對卓越的迷戀沒有發生在他身上。

「想跑?」他識破她的意圖,「你今天不說個清楚就別想睡了。」

「有什麼好說的!」她理直氣壯地昂起頭,人卻不停往後退。

他赫然跨前一步,冷不防勾住她的腰貼近距離,「你不讓我踫不就因為他?」

「當然不是——」

「那就證明給我看。」

「好端端的我要證明什麼?」

他頓了一下,眼波晃動,「你說得對,沒什麼好證明的,你是我老婆,不管你心里有誰,都妨礙不了我們是夫妻的事實。坦白說,我是不是對你太有耐性了?」

她判斷不出他話里真假的程度,他的手掌直接撫上她的胸卻是明顯的事實,她緊緊掣住他手腕,「你答應過不會勉強我——」

「你也答應過對我好。」

兩人僵峙著,她懷疑他今晚多喝了幾杯酒,婚後從沒見過他如此強硬的眼神。她仔細回想整個晚宴,她瞥見他的時候他幾乎處在談笑風生的狀態,連到她身邊照應的機會都沒有,她整晚只好和一個不知哪一房的姨婆熱烈討論各種蹄膀料理,實在想不出哪里出了差錯。她探問︰「我是不是做了讓你不高興的事?」

「正好相反,是你不肯做讓我高興的事。」

他一定是喝多了。

幾個月來,殷橋從未挑明過這件事。一直以來,他雖然對她偶有親呢之舉,但她見過他親吻他的母親和奶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和殷橋始終各據一室,他的紳士風度給予她的聯想是她對他沒有太大的性吸引力,可供遐想的空間太少。這並不難想象,她在家總是一張素顏,一件置衫,她說話直白,從不使用曖昧字眼,常抱怨他脫了滿地的衣衫襪子讓她撿拾,清掃工作不確實,如果他因此對她產生厭棄之心也是理所當然。她等待的不就是這一天的到來?在這一天來到之前,她可以與他和平相處,直到他開口。

她垂下眼,嘆口氣,不再避諱,「殷橋,有些事在你來說也許不過是刺激好玩的事,在我來說卻是極為珍重、沒法輕松面對的事。不是我不讓你高興,是我實在沒辦法。殷橋,我不愛你,你知道的不是嗎?」

他放開了她,臉上原有的強硬轉成不明的笑意。

他朝後坐在沙發扶手上,抱著雙臂端詳她,眼神是思索的,像盤算著什麼。

「你這麼坦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強人所難了。但小蘿,為我做一件簡單的事,證明你一點都不喜歡我。」

「什麼事?」

「過來。」

她依言靠近一步,「做什麼?」

「吻我。」

「……」她木立著,怔望他。

「很簡單,吻我。」

他的眼眸漆黑沉靜,慣有的調侃和嬉鬧成分消失了,那是很認真的要求。

「……」

「吻我一次就知道你喜不喜歡我了。」他直視她,「一次就好。」

「一次就好——了嗎?」她半信半疑。「你不會再怪我對你不夠好?」

「一次就好,我們以後就不提這事了。」

「真的嗎?這樣就夠了?」

「你還能做更多嗎?」

不能。沒有人這樣要求過她,她青春期里的愛戀,都在一種極度壓抑和內斂里萌芽。她戀愛運有點衰,總陷入一種她愛他,但他不愛她,或他喜歡她,但她不喜歡他的遺憾回圈里。如果不是眼前這個男人,她到現在尚不識吻滋味。然而這一刻該歸類什麼情況?他們並不愛對方,但他卻要求她吻他,情人間的吻對夏蘿青而言原本是一件珍而重之的事,殷橋一開始便隨意破壞了它,現在對他來說,意義又在哪里?  情史上再添一筆良好的紀錄?如果僅是如此,她不介意再一次表明心跡。

她走上前,站在他跨放的兩腿間,微側著臉貼吻他的唇。

數到三,她抬起頭,看見他沒有絲毫蕩漾的眼神。

「你這樣敷衍證明不了什麼。」他表達不滿。

她深吸口氣,回溯他曾經親吻她的細節,再次俯下唇,輕輕吮吻他溫涼的唇瓣,很有誠意地持續了數秒,他卻似雕像動也不動,讓她像在啃嚙著一顆隻果,情景有些困窘。

「小蘿,我是這樣吻你的嗎?」他無動于衷。

心一橫,她捧起他的臉龐,終于伸舌撬開他的牙關,深入與他餃合。這不算是限制級的動作,卻引發了限制級的心跳,主動且濕熱的接觸畢竟不會是靜態,他至此開始回應她,與她的舌尖交纏,形成在彼此的口中探索逗弄的狀態。他一發現她有退卻之意,便卷纏著她不讓她溜走。她的皇腔立時充滿著他的男性氣味,感到他伸臂攬住她的腰,兩人的身軀自然地貼合,意外的是,她竟對這樣的貼合不反感,未如以前退避三舍。

不久,彼此的你進我退開始有了節奏,分不清誰吻誰。她的呼吸逐漸紊亂,腦袋莫名發脹,她不知何時該停止,但他似乎不想停下來,幾近吞沒的熱烈,讓她感覺空氣稀薄起來,並目在體內逼出陌生的垂意,使她站立不穩。

她感覺他的掌順著她的臀往下滑動,在膝窩處探進裙擺,又沿著光果的大腿向上摩挲,接近根處時一個指尖的輕撩,一股電流竄進她的小腹,心跳一個飛躍,她猛然推開他往後彈跳,摀著發熱的雙頰驚駭已極。

兩人在粗重的呼吸中對視著,她莫名有種上當的感覺。

「你對我真的沒感覺嗎?」他低啞著嗓音問。

她說不出話,暈眩中她轉過頭,扶著牆面,直奔自己的臥房。

她發誓,以後絕不輕易和這個男人發生危險接觸。